談論西單更新場的設計過程!
QUESTION:
在北京這樣的政治中心大背景下,城市更新最大的挑戰和價值是什么?在西單更新場的設計過程中,您是如何理解西單這個特殊的場地的?城市更新是城市課題,更是社會課題。更新城市,首先要認識城市,認識其中的人?;卮馂槭裁锤?、更新什么以及如何更新的問題,需要特定的語境。
城市更新是城市發展必然和大勢所趨,但目標和內涵見仁見智,從多種多樣的定義解讀可見一斑。認知和價值取向不同,方法和路徑自然也就不同。
城市更新帶來的首先是問題意識,而問題的根源和解決之道往往也在意識。如愛因斯坦所說,“我們無法用造成問題的思維去解決問題”。城市更新首先需要價值更新和觀念更新,這對于整個系統和每一個參與其中的人都是挑戰,也是啟示。
城市更新與其說是一種類型,不如說是一種意識和態度,一種方法和模式。相較于城市的現實主義和建筑的理想主義,城市更新走的是改良的道路。城市更新項目內容龐雜瑣碎,價值錯綜,訴求多元,依靠單一維度的思維是不夠的。建筑師在城市更新中不能充當矛盾沖突的仲裁者,但應該是一個立場專業的協調人、公共利益的守望者、城市價值的倡導者和場所營造的執行者。
城市更新的問題呈現可能是碎片式的,而背后問題往往是系統性的,因此要求雙重的問題意識,既要大題小作,深入具體問題,又要小題大做,超越具體問題;既要利用現有問題,也能夠重新提出問題。
城市更新問題又是帶有極大限定和限制性的,設計者可能只能在有限的范圍里做有限的介入,達成有限的目標。而恰恰這種有限而不是完滿、過程而不是終結,才是更進步的概念。
西單更新場這個項目規模不大,但是內容濃縮,問題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任何項目都有一些不可復制的特殊性,需要在特定語境中解讀, 但最終還是要回到內在的和基礎性的問題。每個項目都以自己的方式提出、或者說更新其中一些問題。這些底層問題不會集中出現在所有項目里,西單這個項目接近一次完美風暴。
宏大敘事與世俗日常、天下與眼下、新與舊、文與野,兩個時空交錯的平行宇宙,孕育出北京城市內在的矛盾特征。這個項目位于兩種對立性質空間的交叉點上,由兩種對立性質的功能組合而成,要回應兩種對立的設計訴求:一面是政治性的長安街,一面是商業性的西單北大街;地上是公共空間,地下是商業空間;既希望提升城市活力,又需要保持場所的平和;既要改善商業空間品質,又要抑制外部商業展示;即要接近地氣,又要提升格局。凡此種種都很具有象征性。
北京近代歷史上,城市空間總是隨著城市定位被不斷重新定義和解讀。西單這個城市一角長期處于半擱置狀態,曾經分別用作體育場和臨時商業設施,直到上世紀末出現西單文化廣場。這是長安街上唯一一塊公共開放空間,城市廣場疊加地下商業的組合在北京也是第一例。前后兩次改造修繕,雖然保留了基本的空間形態, 突出了城市廣場功能,但是同時也強化了地上和地下環境的脫節。二者品質的同步衰退是否僅是偶然?要進行實質性更新,需要觸及一些實質性問題。
在長安街的這個位置上,城市利益大于商業利益是一種共識,項目得到更多關注自然也受到更多制約。但是,建筑體量、綠化面積、外部展現等嚴格規定客觀上不利于商業經營。在認識和行動上,商業仍然處于次要和從屬地位。貫穿其中的是公共空間與商業空間這對基本矛盾。換一個地點,這對矛盾未必這么突出,但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基礎話題。
設計的回應是構建大眾空間和政治空間、地上空間和地下空間、園林空間和商業空間之間的有機關聯,也就是“共生”。這即是針對這個項目的策略,也是對一個基本問題的認知。共生(Symbiosis)不是簡單的物理性的混合(Mix),也有別于生物性的雜交(Hybrid),而是生態性的依存,不取消個體的存在,而重在關系的建構。最大量應用這些概念的是前述的城市綜合體(Mixed-use),過去叫做商業綜合體,前者更名正言順,后者更實事求是。雖然混合功能早已成為成熟的開發模式,我們從設計理念和方法角度可能還遠沒有理解它的全部意義。
對于西單這個項目,城市空間綜合體可能是一個比較貼切的描述。位于地下的商業空間在這里名副其實地扮演了城市空間基礎設施的角色。
小建筑、大空間、內外聯通是這個項目的一個特點,但并不是一個特例。我們在各種類型的設計中都強調并有意增加開放空間的比重,作為場所的主體和場景的載體。這基于一種認識,即城市化的公共空間并不是僅有審美意義的空白空間,而是有價值和生產力的彈性空間,并且附帶的公共職能越多,產生的價值越大。這些放大的公共空間本身就具有城市空間屬性,主動參與到一個更大的城市空間系統,內外聯動、相互賦能。
從城市關系看,這個場地即是區域空間起始點,也是中轉站;即是目的地,也是連結者。周邊分散的天橋和地下通道在這里匯聚 ,需要借助一個立體空間銜接互通,同時也為項目帶來客流。這需要更開闊和融合的空間。
打開封閉的地面可以模糊地上與地下、廣場與商場之間的界線,提升空間體驗和價值。這是一個自然和常見的設計選擇,但是對于這個項目有一定的環境風險和面積代價。之前為了減量提質業已經將地下四層合并為三層。建筑面積的縮減和公共空間化引出“場”的概念,商業運營擴展為場所運營和事件策劃,以內容換空間,以場所價值帶動項目績效。未來,空間的效益計量可能改變,鋪位可能讓位于場景,體驗可能重于性價,商業可能化入文化,經營者同時也是策展人,這個場所會有更大的價值發揮空間。
空間的開放是交互和互利的。地下商業讓渡內部空間的同時,也向外輻射內部功能,共享城市空間。所有的景觀空間同時也是活動場所,為各種可能的商業和公共藝術活動預設場景,搭建舞臺。雖然這些在其它地方習以為常的城市生活方式,在這里還帶有烏托邦色彩,但是設計要為未來的可能提供基礎,做好準備。
城市更新本質是繼往開來,既要面向未來,也要尊重過往。除了延續文化和文脈,也是有效的工作方法。設計是創造,也是發現,答案可能就在問題本身、在場所之中。場地歷史中積淀的特質有唯一性的價值,而貌似偶然和消極的東西往往是解題的啟示。場所營造更像是從場所中尋找答案。
建筑之計在于一地,但未必全在一時。建筑師必需面對現實問題,但可以對現實保持一份超然。
結束語
作為一個空間演化的策源地和實驗場,商業建筑持續在觀念和空間上消融著既有的邊界。
從工業化到全球化,雖然分工協作一直是主流價值,更為流行的是跨界混合,混合功能街區和第三空間都已成為普通概念。局部機能的分久必合,對應的大勢卻是合久必分。從商業角度看,不僅商業活動將融入各種場所,各種場所也都將化入商業。敏感的藝術家對此早有預言。
在大眾化和平民化的趨勢之下,今天的文化建筑里常常出現一些商業性的活動場景,新潮的商業場所里也不時可見一些時尚化的藝術事件。這是一種雙向催化,利弊共生。融合是一種進步和創新方式,但如果僅是橫向發展,難免不是內卷。
還有一些基礎和爭議性的問題有待討論,比如城市公共空間的正義性和公平性。融合了商業因素的城市空間是否是公平的城市空間?一個更新的城市空間是否必然是一個更正義的城市空間?什么是真正的公共空間?我們需要建立一個基本共識,有公共意識的空間,才能成為一個公共空間。一個開放空間不會自動成為一個公共空間。是否是公共空間取決于其內涵,而不是概念和名義。
建筑師需要話語權和影響力,也需要相應的責任感和同理心。商業空間和公共空間作為一對典型的矛盾,其影響和意義不局限于個別建筑類型,應該被建筑師更積極而批判性地看待。勿以商業而為之,勿以商業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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